102下馆子(上)
金黄色的酸菜叶饱蘸汤汁,夹起一筷子放在洁白的米饭上,酸香的汤汁顺着菜叶滑落浸润了洁白的米粒。正如颜惜宁交代的那样,酸菜和米饭更配。无论是菜梗子还是菜叶子,都有别样的风味。
姬松亲眼见证了芥菜从生长到腌制的全过程,没想到苦涩的芥菜在颜惜宁手中能变成如此酸香的滋味。他的王妃有化腐朽为神奇的力量
就着菜叶子,姬松很快就扒了半碗米饭。他额头上渗出了浅浅的汗珠,嘴唇被辣得比平时红润很多。这段时间天气热,他的食欲不佳,就靠凉皮和凉面拯救胃口。然而连续吃上几日,胃里终究有点寡淡。眼前的这份酸菜鱼恰到好处的冲淡了这份寡淡,一时间他胃口大开。
可是吃着吃着,他总觉得哪里不太对劲。抬头一看,只见工部同僚们正幽怨地瞅着他……面前的酸菜鱼碗。
姬松想笑的同时又有一种莫名的骄傲,他将酸菜鱼碗向前推了推:“若是不嫌弃,请诸位一起享用。”这么多酸菜鱼,他一个人肯定吃不完。
众人等的就是这句话,他们客套一番后,筷子径直伸向了酸菜鱼碗。有夹鱼片的,有夹酸菜的,他们有个共同特点,那就是齐刷刷端起了碗稳稳接住筷子上的东西,坚决不让汤汁滴落在桌子上。
酸菜鱼一入口,大家赞不绝口。大快朵颐的同时,他们也在猜测这道菜用什么制作而成。有人说这鱼口感嫩滑,一定是海鱼。有人说酸菜爽脆,莫非是南边送来的贡品?
就在大家东说一句西说一句的同时,姬松正埋头吃红烧肉。炖得酥烂的肉块用筷子轻轻一夹就能撕开,香浓的肉味扑鼻而来。
这块肉可比严柯之前送过来的那一个小角壮观多了,胃口小的人光吃这块肉就能吃饱。
见姬松吃得香,孙怀英忍不住了:“王爷您就别卖关子了,您说这道酸菜鱼里面的鱼是什么鱼?酸菜是何种菜?”
姬松笑了笑:“鱼是孝鱼,酸菜是苦芥菜。”
话音一落在场的官员们齐刷刷的愣了:“不是吧?”
孝鱼他们吃过,说句干瘦如柴不为过。苦芥菜更是喂牛的,怎么可能有这种味道?
这时有个官员从碗底翻出了半个乌鱼头来:“哎哟,真是孝鱼。”
姬松笑道:“家里锦鲤池中闹乌鱼,方才回去的时候看到王妃叉了两条乌鱼。”以他对颜惜宁的了解,他不会刻意追求食材,往往搞到什么吃什么。
“至于苦芥菜如何变成酸菜,得回去问一问王妃。”他只看到颜惜宁收割腌制芥菜,没注意具体的制作过程。
听姬松这么说,官员们惊叹不已:“王妃真厉害。”
王文越看着碗里的乌鱼头眼神复杂,是啊,息宁虽然是户部尚书的孩子,但是他从小没得到家里善待。他比他们这些官家子弟更懂生存之道,只要给他足够的时间,他就能成长成可靠的人。
可惜这么好的人,如今想见他一面都困难。
酸菜鱼的汤汁最后被大家用来拌米饭吃完了,严柯来收食盒时哑然失笑:“原来大家都一样。”
王妃送去侍卫住所的那两盆酸菜鱼也光盘了,大家为了争抢酸菜差点动起手来。侍卫们决定今天开始多留意一下湖面,若是看到有乌鱼护崽,他们就请它们去王妃的锅里游一遍。
那天之后接连几天,颜惜宁的酸菜消耗得飞快。酸菜鱼,酸菜炖牛肉,酸菜炖排骨……加了酸菜的菜肴多了酸爽缓解了油腻,吃起来格外爽口。
眼看酸菜就要到底了,白陶意犹未尽:“少爷,没想到苦芥菜这么好吃,要不咱再做一些好吗?”厨子老张从颜惜宁这里拿了腌制酸菜的方子,这两天厨房那边的绳子上挂满了清洗干净的苦芥菜。
白陶觉得凭借他家少爷的身份,只要开口,老张一定会将他们需要的苦芥菜送来的。
然而颜惜宁却拒绝了:“马上温度高了,酸菜不及时吃完容易坏。等天气凉快一些再说吧。”
而且不知道怎么回事,这几天他总是提不起精神来,每天吃完了就犯困,整个人蔫巴巴的。叶林峯给他把了一下脉,说他有些虚,于是不管颜惜宁乐不乐意,他开了一堆补药让颜惜宁服用。
闻樟苑中飘着清苦的药味,闻到这股味道,颜惜宁……更没精神了。
当冷管家来找颜惜宁的时候,他发现他家王妃生无可恋地趴在躺椅上。他左手边落着缩着脖子的苍风,右腿边卧着眯着眼睛的小松,整个人宛如一条翻肚皮的死鱼。
冷管家行了礼:“王妃,招来的人现已等候在偏殿中。”
颜惜宁翻了个身有气无力道:“我不会招人啊……”
姬松难道在骗他吗?他一边说不会让自己太辛苦,一边又给自己找事。颜惜宁没做过行政,真不知道怎么看人。
冷管家早就预料到了这种场面,他笑吟吟说道:“王爷说,不用您挑选人,他只是想让您去认一下人。认人结束后,他在工部门口等您,然后一起逛街吃饭。”
话音一落,冷管家眼前一花。颜惜宁阔步走出了院子:“还在等什么?走吧。”
冷管家没忍住笑出了声,还是王爷了解王妃。王妃就是在家里呆无聊了,这不听说能逛街,他立刻来精神了。
偏殿中已经有四个人在等着了,领头的正是唐玏。唐玏面前放着几个大箱子,箱子里放着整整齐齐的账册。见颜惜宁进门,四人行了个礼。
唐玏上前道:“王妃,经过这几日的盘算,小人已经将账册算清了。”说着他将手中的一本册子双手捧着递给了颜惜宁:“颜府的六个庄子六个铺子收支情况都记在这里了,请您过目。”
颜惜宁惊了,他接过册子翻了翻,只见册子上用工整的文字记录着每个庄子的收支情况。即便颜惜宁不擅长看账本,也能一目了然。
颜惜宁上下打量着唐玏,不愧是在户部当过差的人,唐玏的办事效率超出了他的想象。前几天他还在想,唐玏没半个月出不了望枫阁,这才几天啊,他就将账册算得明明白白。难怪姬松会让他来管账,有这种人在身边,他确实省了很多烦心事。
颜惜宁夸奖道:“辛苦了,账做得很好,一目了然。”
唐玏身躯一震,忐忑的面上出现了惊喜的神采:“为王妃分忧,是小人分内之事。”
唐玏身后站着两人,两男一女。其中一人颜惜宁认识,那人正是马场的管事李立恒,另外一个男的名为齐仲。齐仲长着一张国字脸,他身材高大魁梧声如洪钟表情坚毅,一看就知道这人参过军。
李立恒和齐仲会联手管理颜惜宁名下的六个庄子,能站在这里,证明姬松认识并信任他们。
颜惜宁的目光落在了唯一的女性身上:“这位是?”
女人年纪不大,她挽着妇人发髻头上只插了一支木簪,身着粗布衣衫未施粉黛的她看着干净利落。听到颜惜宁问话,女人行了个礼:“回禀王妃,奴家名为玉娘。”
姬松挑选了数日,最终选择了管理颜惜宁名下的六个铺子。颜惜宁虽然暂时不知有什么过人之处,但是看到唐玏的效率后,他选择相信姬松。
颜惜宁思索片刻之后说道:“想必你们来王府之前,王爷一定对你们交代过不少事情,我就不重复了。我信任王爷,也信任诸位。庄子和铺子就交给诸位了,除非出现你们无法决断的事,不然不用事事向我汇报。若是出现无法决断的事,尽管来找王爷和我。”
颜惜宁其实有些心虚,其实真出了什么事,他一点用都没有。好在唐玏他们非常给面子,他们行了个礼后就下去了。颜惜宁觉得他一定是世上最好说话的老板,他不要求员工有什么业绩,也不需要他们创造什么奇迹。只要不打扰他,一切都好商量。
看到这种场景,冷管家唇角抽抽欲言又止。看他的脸都快憋得扭曲了,颜惜宁关切问道:“怎么了?”
冷管家迟疑道:“王妃对他们未免太信任了一些。”敲打问话一概没有,上来就将自主权交给了他们,他从没见过这样当家的。
颜惜宁微微一笑:“我不是信任他们,我是信任王爷。”凭着姬松的人脉,在京城里面找几个管事都找不到的话,那他这个王爷算是做到头了。
冷管家双眼一亮,他笑容满面:“王妃说得有道理。”
颜惜宁抬头看向屋外的天空:“用人不疑,疑人不用。又希望别人帮你做事,又要防着别人,那还不如自己动手。”
颜惜宁想到了他当社畜的那些年,那时候他有个非常难缠的领导。这个领导无论大事小事都要一手抓,无论下面的员工怎么做,都不合她心意。然而让她真正接手几个项目,她又会找各种理由推脱。
颜惜宁每次看到她都头疼,他和同事们无数次吐槽这个领导,不明白她在想什么。后来有个同事一针见血,他说:领导其实没什么能力,大事做不了,小事做不好,但又不想让别人看出她的能力。于是在大事上故作高深,小事上斤斤计较,以此来彰显自己的重要性。
颜惜宁叹了一声:“何必呢?”
他不需要做什么来彰显自己的重要性,他为别人打过工,深深知道只有给予员工足够的权利和尊重,才能调动他们的积极性。
听到这话,冷管家疑惑道:“王妃您说什么?”
颜惜宁眉头一扬:“哦,我说人已经认好了,我们去找王爷吧。”
冷管家乐呵道:“马车已经在门前等着王妃了。”他看出来了,王妃不想同管事们多说什么,只是因为他想念王爷了。